薛应中大夫虽已年过古稀,至今仍在全负荷应诊。不管多累,他都会坚持将病人诊完。有时很晚才回到家里,尚未坐定,又有病人登门求医,只有立即诊治。送走病人,正欲就餐,又有病人进门。几十年来,薛大夫的家人在日常生活中对这种情形早已司空见惯,老一辈中医的高尚医德医风也由此可见一斑。 西安金属公司的职员付某,三十多年前第一次见薛大夫,就留下了很独特的印象。“薛大夫接待患者,不问贵贱贫富,不以衣着取人,也不问年龄大小。他笑眯眯地看着我怀里三个月大的孩子,神志轻松,边问病情,边切边望,孩子喘气声都凝视听半天,每一句话都能让人的心情放松不少。” 如今,那个小小的患儿早已长大成材,付某和薛大夫也成了几十年的好友。下面是发生在这位新生儿出血症患者身上的真实故事。 1986年1月4日,刚做父亲不久的付某发现其仅三个月大的孩子面部眼球及身体多处呈现紫斑和出血点,在陕西几个大医院求治,于1月21日住院治疗,用抗生素、激素、维生素及输血治疗,随后发生大便出血,紫斑越来越多,继而发烧,昏迷,不食。一位女医生把家属叫到办公室说,孩子的病很难治好。无奈之下,经人介绍,付某夫妇找到薛应中大夫为孩子中医治疗。 初诊时,小儿昏迷不醒,面部、全身斑点,出血点较多,身上汗多,不食,小便黄,指纹青紫,舌质红,苔薄黄。医院的化验单显示:血小板6.1万,血色素9.2克%,白细胞1.27万,红细胞366万,中性57%,淋巴39%。 经过薛应中大夫二十天的精心治疗,患儿症状已经完全消失,精神充沛活泼。当孩子得救时,付某热泪纵横,感激之情,难以言表。 2005年,薛大夫走访病人时,看到孩子身体一直健康,后来还考上了大学。2009年9月起参加工作,病情再无复发。 采访:自古以来,即称小儿科为哑科,既不能自诉病情,家属陈述情况也不见得完全可靠;小儿精神容易激动,脉象也不稳定。薛大夫,当时接诊那么小的患者,您有没有什么顾虑?对于新生儿出血症,您是怎么看的? 薛应中:新生儿出血症在中医古籍里,有各种名目,比如说:“葡萄疫”“紫癜风”“肌衄”“斑毒”“血溢”“斑疹”等,统归在“血证”这个范畴里面。血不循经故见外溢肌表,发为紫癜。 明朝陈实功在《外科正宗》里说,“葡萄疫,郁于皮肤不散,结成大小青紫斑点,色若葡萄,发在遍身头面。乃为腑证,自无表里。邪毒传胃,牙根出血,久则虚人,初起宜服羚羊散清热凉血,久则胃脾汤,滋益其内。”《幼科金针•葡萄疫》里面说:“葡萄疫,乃不正之气使然,小儿稍有寒热,忽生青紫斑点。” 当然病因病机,还要根据病人的具体情况进行观察,有感受外邪,有胃肠积热,有血热妄行,有气虚血亏,有阴虚火旺,有瘀血阻滞如此等等,就要用不同的中药,并随时改变配伍、增减用量。 具体到当年的这个小患者,属于卫外不足,受外界邪气侵袭,邪气进入人体后,伏于血分,郁于肌肤,气血相争,络脉受损,血不循经导致。 采访:那么,这个病在中西医诊断与治疗的思路上有什么异同吗? 薛应中:从西医来看,新生儿出血症,属于临床较为常见的全身性感染疾病,主要是由于新生儿时期,人体的血液循环受到真菌或者细菌侵入繁殖,从而产生毒素。新生儿的免疫系统暂未发育完全,其机体免疫能力较低,难以抵御外界病原体侵蚀,极易发生感染。且在发生感染后炎性反应进展极为迅速。早产儿的身体素质较足月儿更差,在发生败血症后死亡概率较高。 中医认为小儿滕理不密,卫外不固,易为六淫所侵,尤以风邪为主。从这点上看,中西医的认识还是趋同的。 但在治疗方法上,你们可以看诊断书,西医就是抗生素、输血,后期又要求抽髓化验,幸被家属拒绝。总之患儿情况越来越糟糕。对一个刚刚来到这个世界上才三个月的新生命,现代医学的先进设备技术作为有限,让伤口还未愈合的母亲放弃与他骨肉相连的孩子;这样的结论对一个幼小的生命来说,实在是不公平,连我都难以接受。 而中医一般会根据临床实际,区别不同情况,并依据风、热、虚、瘀轻重不同,进行辨证治疗。对我来说,付某的孩子这个病还是相对好治的。我知道不少患儿往往服用西药多日不能解热而转看中医。治小儿病,扶阳很关键。我以前还接诊过年龄更大一些的患儿,久病失治,辗转求治。所以,我们一定要改变观念,重视中医。 采访:外界一般对您的认识,是一位治疗疑难杂症的专家,我不太明白,为什么妇科、儿科的病您也能兼治?一个人,一个中医有可能是全才吗? 薛应中:我不是全才,但中医是全科。头痛医头脚痛医脚,分科过细,本就违背中医的冶病理念。内、妇、儿、外、五官和针灸等各科,同样要有认识、能应对,这是医者本份,不足为奇。 当然,日久年深的经验积累才是关键。有了经验,医生的感觉越来越敏锐,才能更准确了解病人的症状。一个好医生的感觉,要比机器敏锐得多,这是中医的资本所在。 我认识一位中医学的博士,从来不读《黄帝内经》,无视中医理论的独特性,反而千方百计想要证明并获取与西医同等的“学术资格”,但他的中医感觉实在难以恭维,这样中医的特色与优势也荡然无存了。 对于妇科儿科来说,一直以来有个观点,说“宁医十男子,毋医一妇人;宁医十妇人,毋医一小儿”之说,我觉得这话很肤浅,是医术不精者的托词。 妇科、儿科真的更难吗?其实,我认为,只有见证的异同,并无本质的区别。妇、儿只是病症与特性略有不同,妇科有经、带、胎、产,儿科有麻、痘、惊、疳,病机变化快,易虚易实,除此与一般病患并无二致。 中医不会囿于分科的局限,我们只是根据综合具体情况,进行具体分析,根据辨证论治的理论原则,既有区别,又有同一,我们着眼的是气血周行的病人,没有那么多形形色色的区别。 采 访:近年来类似的儿童血液病有上升趋势,涉及千家万户的幸福安康,身为老中医,您对于防治这类少儿疾病有什么建议? 薛应中:对于城市的孩子来说,要留意孩子与新家装修、屋内粉尘、家具翻新、油漆等化工产品、化纤衣物等因素的接触。父母要具备相关的知识。 农村的孩子要当心化肥农药的吸入损伤。蚊虫叮咬,蜂蚁螫刺等也不容忽视。这是血毒的重要来源。 此外,现在的孩子和宠物过于亲热,拥抱亲吻、同桌进食甚至餐具也不太注重区分,这不是好习惯,要切记人畜有别。 还有,内在的原因,我见过一些小患者,体质之虚寒让人心惊,伤了血络而不为人知,这种也容易引发此症。所以对于家长来说,也要切记,小儿自我调节能力差,处处要以卫护人体之阳气为重。 再有,孩子肠胃脆弱,加上父母的过度溺爱,饮食不节,要防伤食、伤冷之症。很多小孩发育胖白可爱,就是由于不知节制,肠胃渐伤,吸收功能减退,由消化不良,造成不测之症。若要小儿安,常带三分饥与寒。 此外,我在多种场合也多次说过,要懂得保护孩子,尽量不输液,不吃退烧药,不用抗生素。但观念改变,何其难也。 薛应中中医药实践的启示: 近年来,儿童出血症的发病率有逐年上升的趋势,临床表现多变,已成为难治性的儿科疾病之一,目前也尚无特效药物。西医治疗该病主要应用抗过敏药、维生素、激素和免疫抑制剂等,尽管已经取得了显著的疗效,但疗程较长且副作用相对大,如激素依赖,或长期应用激素后造成免疫功能下降、继发感染以及对肝、肾功能损害等不良反应或副作用。 而中医药治疗相关疾病已取得了不错的成果,但仍存在缺陷,临床观察病例数不足,信息收集不全面,辨证类型繁多,疗效尚缺可靠性。而薛应中先生相关的临床报导和经验总结,极具特色,在提高疗效方面有较大的优势和说服力,是薛应中医案的又一亮点。希冀通过本报道引起同道的关注,并对临床和系统的、深层次的研究提供一些参考。 北京四大名医之一的汪逢春先生认为“诊疾论病,循规前哲,而应乎气候方土体质,诚所谓法古而不泥于古者也。每有奇变百出之病,他医束手者,夫子则临之自若,手挥目送,条理井然,处方治之,辄获神效”。(《泊庐医案》王逢春著,2008年人民卫生出版社出版)从薛应中大夫对妇科、儿科的医学体悟,以及具体实践来看,他的思维表现出极大的灵活性和普适性,这当然也是中医思维的一个重要特征。 “急则治其标,缓则治其本”,薛应中不问老弱幼儿,根据具体情况作具体的分析,随病机的变化,思维方法也在随之变化。在用药方面,注意分寸,灵活之中有法度,讲求配伍,稳妥之下寓变化。他说:一病有一病之特征,尤要辨药,才能药与证合,丝丝入扣。这对于当下的中医院教学理念,都有着一定的启示。 几十年来,薛应中大夫精研医学典籍,却对琴棋书画这些“很配套”的雅好,从来无暇一顾。他平生嗜于医,专于医而精于医,尽心竭力的执医精神真是感人至深。 一直以来,有许多已故的老中医,生前诊断效果佳、患者口碑好、社会影响大,但西去之后,留下的大多是零散处方,以及记录残缺、缺乏理论分析的医案,让后人学习起来比较困难。能否有组织有规划的对老中医医案进行正确的识别、系统的梳理、合理的归类、科学的完善,是决定其推广价值轻重、应用范围宽窄、普及人群多寡的关键所在。既是中国医学集大成的流转传世,也是对中华文明发展的新贡献。虽然薛应中大夫一生忙于诊务,但至今仍是勤耕杏林不辍,每天开门都有数十名患者等候在前,根本无暇著述,所以我们推出的这一系列医案报道也会尽力梳理和坚持进行下去,籍此希望给予医务工作者、中医研究者和全国患者提供一些思悟。(邱纯 报道 李书亚 特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