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者自从40余年前迈进医药工作的门槛，便与兔子结了缘。那是在20世纪70年代初，我在一家部队医院药局工作，当时的部队医院普遍自行生产院内使用的药品，其中包括供静脉输液的葡萄糖、生理盐水等。为了保证注射液的质量，每生产出一批，便要先在兔子身上试用——将注射液打进兔子的耳静脉，然后观察兔子是否有发热等不良反应（医药学上称为“热原检查”）。如果兔子安然无恙，这批药就可以给患者用了。兔子成为了替人们承担风险、“趟地雷”的角色。当然，由于制药人员严把质量关，绝大多数产品没有出现质量问题，因此，“以身殉职”的兔子极少见。

    1977年恢复高考，笔者考入北京医学院（今北京大学医学部）后，兔子便是继小白鼠、大白鼠之后，让我们做动物试验、练习做手术的“模型”。回想起来，无数只“可怜”的小白兔死在了我和同学们手中。兔子成为了医学生们的“铺路石”，在它身上走过，成就了无数医学专家，为人类解除病痛。记得那时在《北医通讯》上，有位同学发表了一篇散文诗，热情地讴歌了兔子的“献身精神”。可惜时过境迁，诗的内容已经回忆不起来了。

    在中国的十二生肖中，兔子与中医中药似乎有种不解之缘，而这种关系可以追溯到两千多年前。首先是月中有兔的传说，始于春秋时期，在屈原的《楚辞•天问》中就有描写。至汉代，许多例证予以了证实：1972年，在葬于公元前166年的长沙马王堆1号汉墓出土的T型帛画上端的左边描绘了一弯新月，月下有奔月的嫦娥，月上有一只体形硕大的、口中含着一棵能治百病的仙草（灵芝）的蟾蜍和一只奔跑的玉兔。将兔与中药结合在一起的早期文字记载出现在汉代《 乐府诗集•相和歌辞》的《董逃行》中：“采取神药若木端，白兔长跪捣药虾蟆丸。奉上陛下一玉柈，服此药可得神仙。”而更为形象的是，在河南郑州出土的西汉晚期画像砖“东王公乘龙”中出现了玉兔捣药的形象。1968年，江苏省丹阳市发现了一座南朝陵墓，墓中出土了两块画像砖，分别表现月亮和太阳，月亮砖中有一棵树，树下有一只捣药的玉兔，杵臼毕具。由此可见，兔子与中药之间的关系在我国的历史上源远流长。
 

玉兔捣药图

 

    中国民间为兔与中医药编造了许多美丽善良的传说。旧时北京，民众有在中秋节供奉兔爷的习俗。兔爷就是月宫里捣药的玉兔，被人们做成泥偶，成为一种吉祥物或孩子们的玩意儿。兔爷的产生，来源于一个神话故事：有一年，北京城里忽然闹起了瘟疫，几乎家家都有人得病，吃什么药也治不好。月宫中的嫦娥看到此情景，心里十分难过，就派身边的玉兔到人间去为百姓们治病。玉兔变成了一个少女，来到了北京城，她挨家挨户地走，治好了很多病人。人们为了感谢玉兔，纷纷送东西给她；可玉兔什么也不要，只是向别人借衣服穿，每到一处就换一身装扮，一会儿是男人装束，一会儿又是女人打扮，有时候打扮得像个卖油的，有时候又像个算命的……为了能给更多的人治病，玉兔就骑上马、鹿或狮子、老虎，走遍了京城内外。玉兔消除了北京城的瘟疫后，就回到月宫中去了。可是，她那美好的形象却永远留在了北京人的心中。于是，人们用泥塑造了玉兔的形象，有骑鹿的、有乘凤的、有披挂着铠甲的，也有身着各种各样衣服的，千姿百态，非常可爱。每到农历八月十五，家家都要供奉她，感谢她给人间带来的吉祥和幸福，还亲切地称她为“兔爷儿”“兔奶奶”。

    更为“人性化”的神话故事在《西游记》第九十三至九十五回中：广寒宫里的玉兔耐不住寂寞，跑到下界寻找自己的“性福”。它变成天竺国王的公主，在彩楼上将绣球抛在唐僧头上，“欲招唐僧为偶，采取元阳真气。”通篇《西游记》，其他妖精抓唐僧的目的，多是为了吃唐僧肉，以求长生不老。而玉兔则不然，它是想和唐僧成就姻缘，将唐僧招为驸马，以便摄取唐僧的元阳。（中医理论将“肾阳”又称为“元阳”，是人体元气的根本，具有温煦、化气的作用，包括先天之精和后天之精等。俗间则谓其为处男的精液，如《西游记》第三十二回：“唐僧乃金蝉长老临凡，十世修行的好人，一点元阳未泄。”）

    相比之下，玉兔算得上是个“善良的妖精”，并无害人之意。无奈唐长老一心向西，不被美色所动。玉兔的“单相思”落了空，只好返回清冷的月宫，继续它捣药的营生。

    在祖国传统医学领域中，兔子还具有一定的药用价值，在《本草纲目》中记载，兔子身上可以入药的有：肉、血、脑、骨、头骨、肝、皮毛，甚至屎。

    李时珍在介绍兔子时，首先引用了宋代天文学家、药物学家苏颂（1020—1101年）的一句“兔处处有之，为食品之上味。[1]” 清•汪昂著《本草备要》曰：“兔肉治消渴，小儿食之稀痘疮。”

    中医学认为，兔肉性平，味甘、辛；入脾、胃、肾经。具有补中益气、止渴健脾，凉血解热毒、补肝明目、利大肠的功效；主治：病后体虚、糖尿病、小儿痘疹不出、反胃、便秘。

    现代研究证实：兔肉属于高蛋白质、低脂肪、少胆固醇的肉类。兔肉肌纤维细嫩，容易消化吸收。常吃兔肉有祛病强身作用，既可增强体质，使肌肉丰满健壮，又抗衰老，还不会使身体发胖，因此有“美容肉”、“保健肉”之称。同时，兔肉也是肥胖症、肝病、高血压、冠心病和糖尿病患者理想的肉类食品。

    传统观念认为（包括《本草纲目》中的记载），兔肉禁忌与鸡肉、姜、芥末、橘子同食，孕妇及阳虚、腹泻便溏之人忌食。至于为什么，笔者认为还需得到科学的验证。当然，李时珍认为兔肉性寒，故患有脾胃虚寒症的人还是不宜食用。不过有一点，《本草纲目》中引述南北朝医药学家陶弘景（456—536年）说的“妊娠不可食，令子缺唇”乃民间讹传，纯属无稽之谈。

    兔肝的作用与羊肝相仿，能泻肝热，有明目的作用。

    还值得一提的是兔子的粪便，又名“明月砂”，《本草纲目》中“时珍曰：兔屎能解毒杀虫，故治目疾、疳劳、疮痔方中往往用之。” 《本草备要》亦记述：“杀虫明目，治痨瘵五疳，痘后生翳。”

    兔子为提高人类的健康水平做出了贡献。

   《诗经•王风》中有一首“兔爰”写道：“有兔爰爰，雉离于罗。”两千多年前的兔子是自由自在的，而野鸡则被囚于网罗中。创作于1500多年前的北朝乐府民歌《木兰辞》中，对兔子的姿态进行了生动的描述：“雄兔脚扑朔，雌兔眼迷离……” 并用雄兔雌兔来比喻人之男女：“双兔傍地走，安能辨我是雄雌?” 在动荡的时候，又怎能分辨得出哪个是雄、哪个雌呢？——兔子成为了中华民族优秀文化遗产的一个有机组成部分，流传千余年而不衰。

[1] 在网上看到有些介绍兔肉的文章，把这句话说成是苏东坡的话。东坡名苏轼，而非苏颂。望勿再以讹传讹。